| 你问我科学家是什么样的？对一些刚进大学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难有固定的答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只能从个人的经历来回答你，尽管我们可能素昧平生。五年前我关闭了我的实验室，这之前，我的整个研究生涯都在从事生物化学的基础研究，现在我正试图把与之相关的一切做一个思考与总结，但却进展缓慢而不知道是否能够完成。但让我告诉你我相信科学能够给你的以及为此你要付出的代价，和什么是科学无法给你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此，你的答案可能和我的大相径庭，这不足为怪。科学是多面的，像人生中所有伟大的事情一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诠释和注解。( ]' X6 G- b2 O" R1 i/ o , L) A) i3 w4 C* o0 ]- k9 ? 你只能看到你知识范围内的事物，科学训练能给你更加犀利而深刻的眼光，不是因为你学到的事实（FACTS）——他们会很快过时并且你自始自终都应该对之抱怀疑的态度。哈佛一位著名的生物化学家在一个毕业班上说：“我们教给你们的一半知识可能是错误的，而不幸的是我们不知道是哪一半。”事实灌输之于科学家就像指法练习之于钢琴家，别无捷径，但这远远不够。4 U3 x; i3 Y' O! l! g8 [ 2 K9 ^5 i" C8 a/ P0 m; Q) h: { 科学铲除头脑中的盲区，让你具有更加开阔的视野，这就是科学给予你深刻眼光的原因。空间上，大多数人从不关心小于1毫米（如一颗很小的螺钉）或大于几百数千千米的距离（平常飞行所需的高度），这大概跨越了11个数量级。但是你的思维将从一个质子（10^－15m）的运动跳跃到宇宙的尺度（10^26m），这大概跨越了41个数量级。时间上也是如此。你的绝大多数非科学家朋友把时间切割成百分之一秒（这可能决定一场滑冰赛的名次），并能推移到古希腊或者更远一点的旧石器时代（2500到10万年前）。而你将把时间切割成飞秒（10^－15）——这能决定一个快速的光化学反应，并回溯到宇宙大爆炸（大概150 亿年前）或者生命在地球上的起源（大概3亿8千万年前）时期。另外，科学能让你将时间推前17-18个数量级。科学不能让你更加聪慧，或成为更好的人，但它将带你进入许多睿智前人的思想里，体验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奇妙感觉。如果你想知道这种感觉，那么科学为你而设。 我想不厌其烦地谈一下关于数字的问题，因为数字是我们这项“技艺”的灵魂。作为科学家，你将对数字有直觉的反应：它能说明什么，或者它不能说明什么。理解数字将是你的阿里阿德涅线团,它将同时为你展现科学之路和生活之路。对你来说，27.99是28，而不是27——把这告诉一位商店里的顾客！如果你听说员工们的积极性提高了26.67%，你将知道任何一个如此声称的人不是傻子就是骗子。如果一份当地的报纸在头版头条说，城市水体中的钙含量增加了50%，你不会为此而忐忑不安，而是想知道其绝对含量和致毒阈。与数字为伴是如此的美妙！ . a# b0 e1 @7 S" f7 i7 Y6 s 理解数字同时也意味你尊重它们的神秘界限，不会忽视“零”和“无穷”。你知道真实的世界没有零和无穷，对所谓的“零风险”，“零污染”，“零酒精”或“零性别（zero sex）”都不足为信，“无穷的资源”，“无穷的爱国心”，“无穷的奉献精神”也同样如此。让基要主义者和傻瓜们去喊“零”和“无穷”的口号，我只重复我自己（巴克•吐温语）。( `) u6 ^) v. h# M 科学也教会你摈弃那些毫无意义的数字。有人能确定的分析科学的促进作用，学生的满意度，教学的成效，有时候甚至是独创性，一个真正的科学家是不会用数字去表述它们的。要理直气壮的抗议你的国家的管理科学的人用诸如引用频次，影响因子等荒诞的东西来评判你，因为给不能精确定量的事物一个数值是“坏科学（bad science）”，而坏科学是科学最危险的敌人，是寻隙报复的魔鬼。科学家并不是唯一理解数字的人，银行家、会计师、商人、政客也都精于此道，但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时候数字毫无意义，那么去找科学家吧！ 当你把这些说给朋友和周围的熟人，他们会抱怨：“科学家们都飞扬跋扈，自认为无所不知。”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错误。首先，敞在我们面前的广阔科学天地从来不会让你忘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与无知。其次，自然科学从来不会像纯数学那样给你一个绝对的答案。今天的科学真理，明天可能就是谬论。我们科学家只是试图尽可能在正确的方向上去接近那个遥远的真理。你经过1000次实验证明的理论，可能会被明天的1次实验推翻，不要为此感到沮丧，卡尔•波普尔的著作（你应该读一读）会告诉你证伪是科学得以进步的唯一方式。传教士们, 煽动者们, 心理和宗教治疗师们, 是这些人而不是科学家无所不知，并逃避质疑。我保证，科学家比其他大多数人说“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多。 & o9 h1 p+ \! O+ T. G7 D3 S 科学知识的不确定性不是它的缺点而是它的优点。基要主义者的迷信如结构死板的建筑会在下次地震中坍塌。世界的科学视角处于一个动态的稳定状态，它不是一些事实的串联，而是一种看待这些事实的方式。大多数机构组织需要绝对的信仰，但科学崇尚的是怀疑精神，科学家们看到的是现实的世界而不是理想中的世界。 T& q% R: s0 s3 q 以上这些都是科学好的一面，但它也有其他面。宏伟的城堡也有厨房，我现在必须让你参观一下。 % W3 n. l* S! H4 s 科学给予我们的技术创新能力能转化成巨大的经济效益，这使科学一直受社会大众的影响。生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的其他分支就是明证，它为爆炸性的药物生产和其他的医学革命提供了保证。生物医学已经变得昂贵、繁忙、可操控、政治化和竞争白恶化。更糟糕的是，相关的参与者们正被迫变得不切实际。当他们申请基金的时候不得不夸夸其谈，否则就得不到资助；当他们写推荐信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撒下善意的谎言，否则就是一纸空文；当他们和同行讨论的时候，又不得不遮遮掩掩，否则他们的思想会被篡夺。0 I; w) N S t1 a, ^. U7 l m+ F$ j% _! W, f 今天的科学界充斥着太多的专家，他们自认为聪明高效，却目光短浅。他们告诉你：基于假说的研究已经过时；你应该转向“数据挖掘”——筛选计算机生成的数据库；好的研究只能来自于庞大的合作网络（NETWORKS）；普及知识（VALORIZE KNOWLEDGE）是你的社会责任，诸如此类。如果你在一个欧洲的大学得到第一份工作，不管你多么出色，你不得不接受某个高级教授的命令，然后几年过后你被炒了鱿鱼。企业的实验室可能开始对你要稍微仁慈，但你仍然会在下次的公司重组中被踢出局，无论你的表现如何。如果你被容许留下来，你的大部分时间将被计算机，目标宣言，基金申请和各种让你心烦意乱的琐事顷刻消耗。你要为来你研究组的每位同事至少写两打的推荐信；你要为一次国际会议至少耗费一个星期；你参加的每个学术组织都让你不堪重负；你的乐园——实验室被一大堆“全副武装”的问题填塞着，它们还横梗在你的家庭，朋友和其他爱好之间。你举步维艰，四面楚歌。 : X S: w3 _: w 各派势力造就了这个烂摊子，我们无力控制，但也难辞其咎。我们求道，却忘了德；我们热衷竞争，却冷落宽容；我们追逐权力，却忘了权力与科学的不兼容；我们如此的渴望出名，却没有时间去学习科学的真谛。有太多的会议、协会、评估、评奖、选举纠缠着学术，芜杂一片。3 Z2 k: S: l7 E! Y+ j , k0 J' ^4 u: \4 ~- d- z4 [# r( d" i 对大多数人来说，科学是令人孤独的。那种孤独感仍然困扰着我，当案头的一堆文章把我和研究组的其他伙伴分开；当朋友和同事不相信我的某一个发现；当在异国他乡的一个会议上做了一个糟糕的报告；当读到一封满是责难的拒稿信；当面对紧张的组内关系；当一个午后和同仁们在一起，而他们只谈论自己；而这一切莫过于只能通过一条长长的冰冷的电话线听到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失望而又期待的声音。 是的，科学的厨房拥挤、炎热、嘈杂，但烹出的美味佳肴会让你觉得是值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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