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上需要有洁癖

rentianyixu

这几天休息的时候看看书，翻了翻刚买的传记《癫书狂画——米芾传》（作家出版社），还没有看完。以前只知道米芾外号米癫，知道是北宋书法四大家之一，其他并不深入了解，顺便查了米芾的资料。除了米芾的书法出名之外，他还有个癖好似乎流传很广，就是此人有洁癖。据各种资料，他的洁癖还很严重，比如，走到哪里都带着水壶，随时洗手。自己心爱的砚台被朋友拿唾沫磨墨，就不要了。当然，这些都是小节，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缺点。由此想起，似乎很多大的文豪和艺术家都有类似的现象，或多或少都有点洁癖。当然这里所说的洁癖，并不简单的指生理上的洁癖，更多的人有精神上的洁癖。患有精神洁癖的人似乎是古人的习惯，在春秋直至东晋，患有洁癖的人比例似乎更高。到了宋明之后，有洁癖的人越来越少了。近代，我们也能看到一些有精神洁癖的人，如傅雷，老舍，钱钟书等人。而在当下，我们很少看到文化人有什么洁癖，相反，更多的人宁愿把自己弄得浑身污泥以换取听起来更响亮的名声，或者看起来似乎更高的职位。我们虽然不是搞文学艺术的人，似乎和文艺挂不上边，但是科学和艺术的创新能力似乎是有很强的关联的，因此，我们也可以问问一个问题，做科学研究是否也需要有洁癖？当然，在中国不太好找历史的例子，因为，中国的历史名人几乎没有现代意义上的科学家。可是历史是一面镜子，从前人的身上我们似乎能够领悟到什么，难道只有当代人才知道物质和名望的好处？肯定不是，那一定是另外一种原因让当代人没有洁癖而宁愿自污。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洁癖？有洁癖有什么好处？下面是我个人的一些思考。仅供参考。

一、洁癖是一种审美的取向；

所谓洁癖（我们下面说的都是精神洁癖，不鼓励生理洁癖，有了生理洁癖需要治疗），是指对许多看似正常的行为都认为不正常的表现。比如，米芾写字，往往写了很多幅，才觉得有一两个字写得好看。这是一种对美的欣赏极致表现，也许在别人看来，那些字都已经够好，但是用更高的要求看，依然不是很好。

我们做学术，发论文，有时候也需要有这种洁癖。小波领域著名的创始人S. Mallat就是个典型的有学术洁癖的人，他从来不随便发论文，要发就是经典，小文章很少见。他的论文数量放在中国，比不过很多教授。Mallat有洁癖的第二种表现就是从来不吃自己和别人的剩饭。一个东西做到一定高度之后，很快转移到下一个他认为有价值的课题，而不是停留在原来的课题上当山大王。Mallat有洁癖的第三种表现是，从来不随便参加国际会议，或者到处访学，他是个很安静的学者，很多人想邀请他去访问，他都不去。其实不管是刚才提到的Mallat，以法国为代表的欧洲学派大多数具有类似的性质，往往做课题比较安静，不善于炒作，不善于卖弄，但是一旦有了突破，就是经典。

如果要说做科研需要什么作风，这种作风就是我们最需要学习的。

二、洁癖是能力的一种象征；

洁癖的选择空间很小，走的路和常人不同，这就需要很强的能力。一个能力不强的人，如果有了洁癖，生存可能就会有问题。所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洁癖。好比，乞丐就不能有洁癖，因为条件不允许。但是这只是因果的一方面，反过来看，如果一个人抱定了有精神洁癖的思想，其能力也要比其他糊里糊涂的人要高。主要原因在于，洁癖可以让一个人更专注于一个点，而不会被各种声音和想法所引诱，从而有机会在某个领域达到很高的境界。比如，郭靖练武，他就是适合练习降龙十八掌，简单，但是需要不断的练习。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拳绣腿他练不来。可是正是这种专注的态度，可以让一个人的能力达到更高的境界。

三、洁癖是自我珍惜的一种方法；

人是生活在社会中的，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劳动而有所收获，不管是物质还是名望的，还是权利的，所有这些收获都会是双刃剑。我们看到一个又一个明星或者名人从云端掉下，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没有洁癖。在困难的时候，人的行为受到各种欲望的驱动，很容易做出一些应景的看起来似乎是无奈的选择，但是随着个人能力和产出的提高，前面一些看似无奈的选择成了不可磨灭的污点。所以，对于一个希望获得更高位置的人，希望获得更高荣誉的人，有洁癖恰恰是自我保护的重要方法。其实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从很普通的儿童开始，每个人的成长都要经历各种复杂的过程，犯错误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有些错误是永远不能犯的。比如在科研领域，做假数据，抄袭论文，虚报数据等，这些看起来很多人都在做的事情并不因为人多而正确，相反，错的就是错的。作为一个小人物，无人关注，这些错误没有人追究，可是一旦成名，这些就是地雷。要自我保护，从一开始就避免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管当时那些做法看起来多么正确，多么有诱惑力。毕竟虽然时代不断在变化，但正确和错误的界限没有本质的变化。

四、洁癖是对社会负责任的一种态度；

我们生活的社会中，不完全是个人的一厢情愿，我们的行为对社会会产生影响，影响的大小与我们的声望有很强的关系。我们的一言一行都会或多或少的影响这个社会，如果我们有一些严重的错误行为，那么对社会可能就是很坏的影响。我们给社会多提供一个负面的例子，社会可能做出正确判断的概率就降低。不管我们的影响力有多大，为了自己生存的环境，我们需要保持一定的洁癖。就好比，每个人都厌恶环境污染，但是好的环境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如果大多数人随便扔垃圾，我们就面临充满垃圾的环境。学术环境也是如此，如果我们讨厌这个环境，那说明，我们多数人在破坏这个环境。

五、洁癖是个人幸福的一种手段。

有没有洁癖是个人的一种选择，但是人的幸福也是个人的选择。一般情况下，有精神洁癖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的人更能体验自身精神存在的真实。那些看似热闹的人可能正是不能体验生活节律的人。一个人的幸福大小取决于他能体验自我生活节律的程度，体验的越多，幸福感越强。如果整天在比较自我和他人的收获大小，名望高低，位置高低，这样的人生活在虚幻中，那些所谓的获得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幸福。当代人普遍缺少幸福感，都有紧迫感和压力感，其实质就在于没有自我体验的更好能力，需要外界的评价来给自己一些安慰，这是典型的集体依赖症。活在这样的状态中，人最终只有焦虑和抑郁，不会有幸福。

总的来说，现代人在物质上已经远远超于先贤，但是我们在精神上却越来越像个乞丐，我们无法控制自己，无法走出生活的漩涡，不会自我体验，时刻处于精神不健康之中。我希望自己能够有一点精神洁癖（当然需要能力配套），尽管可能做不了很多，但是方向应该是正确的。当一切的快速发展的喧嚣尘埃落定之后，剩下的东西才是原来的真实。风很大的时候，什么都可以飞起来，可是风不会永远很大。

silong.peng@ia.ac.cn

2016.03.29

科学网，彭思龙